2012年4月21日星期六天气：多云

     有一种煎熬，是看着亲人日益消瘦，每天被病痛折磨，生不如死，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却毫无办法；有一种煎熬，叫做你站在我面前，却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想听你叫妈妈，可我却等不到那一天……

     直到这一天我才深刻体会到，这样两种痛苦。干妈的痛，叔叔的痛，和当年的父母该是多么相似。父亲从病倒到离开，一个月的时间，母亲有多少次哭肿了眼睛，有多少个彻夜未眠，我已不明了；父亲的爱，当初的兄弟俩能明白多少，他的遗愿又代表了多少牵挂？如果能早一点，说爸爸我爱你，该多么让人温暖。

 

     干妈的腿越来越肿，肚子也胀得厉害。我们没来的时候，她总是睁着眼睛说胡话，喊斌斌的名字。

     我们一行人到那里时，叔叔已经赶去汉口取好心人提供的药。我抱干妈上轮椅，她重了许多，不是她胖了，而是她的腿肿得不成样子。

     上次在医院，干妈看着我洗头，我答应她下次过来给她洗，在医院怕她受凉。

     我们烧好水，一起协作，给干妈洗头，妈的头发很少也长得很乱，这里长那里短，她又不能动，我们好不容易洗完，已经浑身的汗。不过，洗过后，一头卷发披散的她，的确精神不少。

     叔叔带回了一包棕褐色的粉末，还有一堆空的胶囊，说是一个退休的老中医，自己研制了一种治疗晚期癌症的特效中药，这粉末就是人家自己配制的特效药。

     听叔叔眉飞色舞地描述老中医告诉他的，这药多么多么神奇，救活了十几个晚期癌患，作为医学生的我们几个，却只有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叔叔那样神采飞扬，就是有再多的担忧和顾虑，也只好咽进肚子，只是提醒叔叔随时注意干妈吃药后的反应，小心服用。

     到了五点，高嫣姐陪叔叔去医院接斌斌回家。斌斌回家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斌斌。

     真的好可爱，我情不自禁地感叹。这么好的孩子，谁会想到是自闭症，放在哪一对父母身上，不心痛得滴血？

     四岁的斌斌，提溜着一双大眼睛，一点都不怕生人，一进屋，就依依呀呀叫个不停，满屋子乱跑，我们张开双臂唤他过来，他有时候根本不理你，有时候又会主动要你抱，而且赖着你，不让你放手。他唯一沉醉的玩具，是一个一次性的杯子，和一根妈妈用的吸管，用杯子磕牙齿，用吸管敲杯子，玩得不亦乐乎。叔叔说，从很久以前开始，斌斌就喜欢这样，整天敲个不停，正常的玩具他一个也不喜欢，就喜欢这样敲来敲去。

     斌斌不像我当初设想的那样——自闭症患儿会不愿意说话，不和人打交道。相反，他活泼的不得了，甚至有点让人招架不住，换句话说叫做闹腾。但是，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你怎么和他沟通，不管你怎么试图去吸引他的注意力，他一概不理你，甚至不看你，他就想玩他的杯子和吸管。

     因为叔叔实在没精力天天给斌斌换裤子，再加上他四岁了还是没有学会上厕所，他依然穿着开裆裤。

     我们想给斌斌拍照，这小家伙一点都不配合，拍出来的照片没几样能看的。叔叔说，以前给他拍照可折腾死了。

     我们抱着斌斌，指给他看，教他喊妈妈，他就只顾着四处乱看，依依呀呀的乱叫。我们试了十几次，终究是一脸颓然地放弃。干妈苦笑着说，怎么教都教不会，以前他可聪明了，会叫爸爸妈妈，很机灵，可是后来渐渐连话都不会说了，医生说是发育倒退现象……

     叔叔煮面给他们俩吃，一锅加了鸡蛋和香油的白面。干妈坐在轮椅上，端着碗，吃一口嚼半天就是咽不下去，胃痛让她吃饭像吃石子儿一样。在她的身旁，斌斌活蹦乱跳四处乱跑，叔叔抓住他给他喂面。

     我们陪斌斌一会儿就已经累得不行，叔叔又要照顾大人又要照顾小孩，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

     我看着斌斌发呆。现在的他，哪里知道，身边轮椅上的这个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却依然为他活着的人，是深爱着他的妈妈，他又哪里知道，也许不久他就永远看不到她了。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懂得，也许他总有一天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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