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笔记(武汉宁养院义工 谈森同)
发布时间:2013-12-7
斯人把人生比作一场旅行,我说,人生本身就是旅行,一次空前绝后的旅行,一次至死方休的旅行,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独一无二、再无回程的,正是如此,才不能匆匆走过、碌碌观过,时时缓一缓脚步,回望一下来时的路,也许才会别有洞天。在这里,不仅是旅行,还有笔记——记录心迹和足印。
今天我所要说的,是随温心宁养义工队的两位好友(姚娜、程庆元)去拜访一位乳腺癌患者李奶奶的经历和感受。
下午,逢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中途倒换了一次公交,因为堵车,一路走走停停花了近一个半小时,才到达了汉口的站点。我们一行三人下了车,迎着冷雨,我才算是如梦初醒,在车上真是游离余半醒半睡之间。今天的空气似乎成分很丰富,让人更感不适。庆元摘下了他的黑色口罩,这才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面目。接着我们弯过几条小巷,来到李奶奶家门前。
尽管庆元之前和我打过招呼,但我还是有些吃惊。贴着幢幢高楼,拐过一道弯儿,眼前突现一层低矮的老式瓦顶房,在这钢筋围墙之中,更像是被遗弃的残垣旧址,极不相衬。而此刻在霪雨之下,闹市之中,更显得萧索破败了。唯一让人觉得有生命的是从门边木窗里透露出来的一抹温黄的灯辉。我打起精神。
敲门,问候,进屋。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我没有多看,屋里略微阴暗,我走过的只有前后两间。李奶奶和她的老伴儿刘伯伯还有他们的女儿刘姐姐都在里屋里,他们看上去都很和善,但愿我们的造访没有过多打扰到他们。此时,刘伯伯刚刚坐起身来,似乎他没料到这种天气这个时候我们还会过来。他很友好地请我们坐下。庆元娴熟地放下给李奶奶买的新鲜水果,便走到病榻前,亲人久别重逢般地一把握住李奶奶的手(这一动作倒真令我对庆元肃然起敬了),开始家常般地问候起奶奶近期的身体状况来。李奶奶眼里此时也焕生出几分光彩了,看样子她很欢喜庆元的到来。尽管病痛已使她变得虚弱和无力,瘫倒在床,连说话都成了一件难事,但她还是尽力咕噜了几声,不清楚的地方刘伯伯就在一旁帮着回应了。
直到这时,我才有机会看一看这个家。这是怎样一隅之家啊。四周的墙壁已是斑驳剥离、伤痕累累,地面也是直接黄土的潮湿和不平,是多年未经修补了。屋子里,两张床(一张李奶奶的,紧挨着一张刘伯伯的)就占了近一半的空间,另外各种年代的家具电器使原本不大的地方更显拥挤了,不过倒是摆放有致。我本来就是乡下人出身,所以对于这样的房屋环境,更多的是一种同感,甚至产生有一种温暖的情愫。我想李奶奶他们在这小屋之中三人相依相偎,起码是之间很贴近的吧。
在这寸尺之地,我旁边便摆有一张赤漆老木桌,桌子另一边靠门处是一台大彩电,此时正放着港版的《鹿鼎记》,电视旁还立有一台电冰箱,周围的墙上挂有一些竹筐和货物袋。墙的另一边还有一台壁式空调,看来这是从“小康”不幸落入困顿的一家啊。老人癌疾袭身,唯一的儿子人在囹圄,唯一的女儿现也疾病缠身,行动不便,家里身体唯一好点的似乎就是刘伯伯了,可他也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免走下坡路了,六旬过几的他,本来是应该坐享清福、儿孙绕膝的,可如今无情的命运却迫使一把老骨头、星星鬓发之人,依旧要日夜操劳,为老伴和女儿的病情,为他们的医药,为他们的一日三餐,为儿子的未来而奔波不息。这是怎样的辛酸悲苦,又是怎样的造化弄人哪!我想,一个小家的苦难,在如今,情理之下,是莫过于此了。
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刘伯伯倒是显得相当健谈,他甚至和我们聊起了他年轻时候的那段青春燃烧的火红岁月,七八十年代的他在中学时期的一些有意思的故事,以及后来插队下乡的事情。这些陈年往事在他嘴里娓娓道来,倒脱去了当年的灰色和苦涩,也没有了当下的艰困味道,反倒是别有味道的了。我们时而还会相视,会心莞笑一番。刘伯伯进而还谈到了如今大学生目前就业买房的困境,感叹时代的剧变,为我们表示担忧。在自己一家都如此不幸之下,居然还为我们打抱不平,刘伯伯此等意气,着实令我触动。而他的女儿同时也坐在一旁默默地聆听,电视的声音不知何时察觉不出了,只有我们的倾心交谈,屋里渐渐充满了轻松愉快的空气。临走时,怀有略微不舍,与李奶奶他们告别后,刘伯伯把我们一直送出了小巷,送到了大路上。我们再次踏入绵绵冬雨之中,留下的,是对他们一家人无尽的祝福。
我们答应过帮助李奶奶他们咨询病情,这我想我们当然会信守承诺。
写到这里,我不禁想到,熙攘闹世,水逝云飞,鸿爪雪泥,浮生的悲欢许多不由自主,生命在命运面前或许薄如蝉翼,但若能随遇而安,做到像刘伯伯所说的“知足常乐”,倒不失为人生的一种摩诃大智、立命之锥。
而这一趟下来,我内心感到更可庆的是,浮尘繁世之中,还有我们这样一群人在坚守,我们这样一群有爱的人在一起,将温心的萤火聚集、互相照亮。在这旅途中,自然不感孤单和灰暗。而那幸福的萤火告诉我的,我将会告诉我身边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