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乡村一农户家访，我们家访人员和病人家属一起聚在病人床边，在家访人员向病人及其家属询问情况后，便走出病人所在房间到院落内继续讨论关于病人的治疗方案。这个时候，病人房间只剩下病人一个人，我又悄悄走到病人床边与病人交谈。我蹲在病人床边以便与病人的视线平齐。病人看到我就问了一句话：“我还能站起来吗？”我回答：“您一定很担心您站不起来了！如果我是您，我也很担心我站不起来了。我现在不确定您还能不能站起来，但每天吃好，有助于病情向好的方向发展。一定要吃好哦，保证每天的营养。” “我站不起来了，再也站不起来了！”病人听后，喃喃地把这句话重复了好多遍，像是反复告知自己。对于一个对生活如此热爱的人，突如其来的疾病剥夺了她站起来的自由，无论如何，总是难以接受的。我沉默了很久，思考着如何与病人沟通可以帮助病人释怀；书本上没有统一的“答案”，每位病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须因“她”而回应。

　　另一次，与一老教授一起家访一病人。病人为肝癌晚期，由于腹腔内有腹水，腹胀如鼓，不能平卧。家访时，病人坐在椅子上。问了病情后，老教授当着病员的面对病员的家属说，要好好照顾病人。病人的妻子一方面述说她自己有一身病，还要到田地做农活，言下之意，也只能照顾到这样了；接着又表述这些年一直为病人治病，病也未见得好，没有什么可治的了。老教授劝慰家属说：“可以治疗的，我们帮着治疗。”一旁坐着的病员本来没有多少精神，听了老教授这么一说，双眼突然睁大，满怀期待地看着教授问：“这个 (病) 还能治？”语气急切而惊疑。老教授被他这突然一问，回话不由得迟疑了一下，因为老教授当时主要在用心鼓励家属要好好照顾病人，完全没有料到病人会突然这么问。于是低声对病人说：“可以减轻腹胀，这样您就会舒服些。”病员没有再说什么。多年来，病人那睁大眼睛问话的样子依然留在我的记忆里，凝刻如雕。

　　也许是因为上帝的恩宠，使我得以服务于生命末期病人，睹及人生边缘的执爱与热烈。生命如一袭华袍，又远非一袭华袍，无论如何执爱，都不为过。

病人问作者 (蹲下者)：“我还能站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