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寄死归~生命另一端的次第花开 (成都宁养院护师 贾艳皊)
发布时间:2021-1-31
一天,一家属来宁养院门诊咨询,谈及丈夫罹患癌症后的表现时说:“他自己感觉疾病不能治愈了,有几次一个人在家中哭泣。”该病人是在远离家乡的外地打工时,一次体检发现自己患了癌症。多数人走在这样的生命境遇里,均需要有一个认知接受的过程。很多时候,这个认知接受的过程直到生命的终点也没有完成。
死亡总是要谈的
想起诗人、作家蒋勋老师曾讲他第一次安装心脏支架的情景。当他苏醒过来时,医生就告诉他心脏支架已经安装好了。蒋勋老师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又有了一次生命,但有一天总要与这个身体告别的。蒋勋老师说:“我们在各种文学和宗教上谈论死亡,但儒家是不谈论死亡的。小时候,一谈到死,就要受到父母的训斥。但死亡总是要谈的,因为没有一个人会逃避了死亡。”
死亡总是要谈的,我们从事安宁疗护的人员的感触最深,因为我们是在中国儒家文化大背景下向我们的服务对象谈论死亡。一次家访,我与病人聊天,试探性地谈论生死相关问题。我问病人:“您认为死亡像一个什么状态呢?”“再也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包括亲人……”
生寄死归
于是,我便试探性地讲了一个故事:有一个词叫“生寄死归”,寄就是暂居,归就是“归家”。我们每个人来这个世界上都是一段旅程,一段时间后都要回归到我们出生前的那个状态中。我们之所以害怕“归家”,不想“归家”,是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出生前的状态是一个什么样的,而我们在这个世界的状态确是那么鲜活:我们有亲人、有朋友、有美食、有美景、有娱乐、有艺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得那么好,突然通知我们“回家”。我们根本不知道那个家存不存在,是个什么样子的,以我们在世界生活的所有体验都不能想出那个出生前的状态是个什么样子的,我们怎么能不害怕。即便那个出生之前的状态很好,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建立了那么多难舍的关系,我们有了肉体之躯,让我们舍弃这一切,回到出生前的那个状态中,怎么会舍得呢?
既然是“生寄死归”,某一个时间,我们都要归回。我们就不要羡慕其他人还在这个世界上度假。我们要做的就是要在这个热闹的“度假胜地”默默而有序地打点行囊,准备“回家”的旅程。送行的人会依依不舍地送上祝福:您先从“度假胜地”回家,就先帮亲人打理好“家园”。等亲人有一天“归家”时,看到您精心为亲人打理好的家时,那这所有一切的离别之苦都是可以忍受的。如果生命曾经热烈地活过,我们“归家”时就会更容易打点行囊。
病人没有说什么。
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所有的道理都懂,似乎也能讲得清楚,但生命的告别依然是艰难与不舍的,我们试着谈论和思考死亡,以期望我们有一天可以面对死亡。
谈论死亡时的次第花开
作家史铁生曾对爱人说,他希望可以活到爱人准备好他的死亡时。前几天家访另一病人,病人的家属再三提醒我:“病人不知道病情。”我于是说:“你们怎么告知病人的,我就按照你们的观点与病人谈话吧。”家访结束后,病人的家属送我离开小区时,我就对家属说:“你们需要思考怎么告诉他病情。”家属说:“就是,他迟早都会知道。”死亡总是要谈的,尽管死亡是孤独的,孤独到必须一个人独自上路。
春天将至。死亡啊,好像在每一个季节里谈都不合时宜。但在安宁疗护领域,每一个季节里都必须谈死亡。在儒家文化大背景下,希望我们与安宁疗护病人谈死亡,能像春天的花开,带着次第花开的层次感。
配图:取材自网络,作者自行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