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临床其他常见科室病历不同的是，宁养病历在内容设置上有两处关注病人对病情的知晓程度与病情告知对策。由此看来，病情知晓是安宁疗护服务需要特别进行处理的问题。有时，病情知晓问题不仅是病人的事，也是病人周边许多人的事。

 

病情保密

病员罗先生住在广汉一农村，家访罗先生时，罗先生的女儿抱着一个约略10个月大的孩子出门迎接我们家访人员。到罗先生家时，发现罗先生约100平米的住房干干净净摆着由竹椅子围绕的几张茶桌。室内三两人坐在桌边喝茶闲聊。几平方米的小院边规整地摆着几盆用心养护的绿植。病员罗先生从小院的一间屋内出来迎接我们。罗先生虽身形消瘦，穿着仍干净讲究。

 

我们医护人员与罗先生谈论其病情时，一50多岁光景的女性进来：“他们 (我们宁养工作人员) 是来做什么的？”一边顺势接过罗先生女儿怀抱的10个月大的孩子，一边询问罗先生的女儿。

罗先生的女儿闪烁其词地回答：“我妈生病住院，他们是来问问情况的。”

我于是问罗先生的女儿：“这是您的邻居吗？”

罗先生的女儿回答：“是我大娘 (父亲哥哥的妻子)。”

我回应到：“很亲的关系呢，属于一家人。”

罗先生的女儿笑着说：“我们农村这样的关系还是没有城市这样的关系亲些。您知道，农村邻里之间人多嘴杂。”我会意，起身向外面茶馆里一看，发现刚才三两人的茶馆现在已经有10多个邻居在外面闲聊围观了，而我们家访人员来到罗先生家不到半小时的时间。

宁养服务顾及病人和家属心理。家访时，医护人员不穿医院统一的医护服装，而是穿着普通的家访服装，像探访新朋好友一样。家访结束前，我对着罗先生茶馆10多个乡邻准备照相，其中有个妇女见状边说边躲在柱子后：“ (她) 在给我们照相呢，别照到我了。”

 

夫妇患癌  

家访结束后，车辆行驶在广汉一望无际的平原时，我脑海中依然浮现那些扎堆在罗先生家闲聊的邻居。想着罗先生女儿来宁养院咨询时，一直哭泣不止的面孔，便有一种荒凉感从心中升起。

 

罗先生的妻子邓女士今年也检查诊断为癌症，头部和右眼部疼痛难忍。邓女士所住的医院里有一位医生曾在我院接受安宁疗护培训，知道我们医院有宁养院，于是让邓女士的女儿带着资料来我们宁养院。与邓女士聊天时，邓女士有很多话要说：丈夫今年诊断为癌症；目前自己又检查到癌症；女儿的两个孩子还小，一个3岁，一个10个月，正需要很多精力照顾的时候。目前邓女士一个人住院，没有家人照顾。谈及丈夫罗先生的病情，一面担心其丈夫不知道自己的诊断，一面担心街坊邻居知道其丈夫的病情，希望我们家访时保密，毕竟他们乡村中人多嘴杂。

 

这让我想起10多年前，宁养院服务的一位长者，其爱人患癌在我院姑息医学科离世。爱人重病期间，这位长者患上了直肠癌。爱人生命最后一段路，这位长者每天在医院陪伴照顾患者。医护人员就劝他：“有陪护照顾您爱人，不需要您每天陪伴爱人，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该长者流泪不依允，仍旧每天陪伴在爱人的身边。

 

爱人离世后不久，该长者因癌性疼痛接受了宁养服务。我家访他，他出小区门迎接我，径直把我们家访人员带到他的居所。谈及自己目前的生活，该长者说他每天一大早就离开小区到别的地方去散步，不想在自己的小区散步，因为小区来往的居民朋友见到他就会嘘寒问暖，他内心很不舒服。该长者又补充到他也知道他们是好心，但自己不需要这些问候。

我认同长者的看法。看着这位长者慈祥的面容，于是问：“我们家访是否打扰您的生活？如果您认为打扰了您的生活，我们可以不家访的。”

该长者立刻回答：“不会，你们来聊聊天挺好。”

 

后来这位长者因回攀枝花而退出宁养服务，但他说的那段话却一直留在我的心里。

 

昨天一家属来宁养院门诊时，对着我们宁养工作人员就说：“陪伴人走生命最后一段路的人是最大的修行。你们工作很了不起！向你们致敬！”但我心里想，我们的邻里该怎么修行，才有智慧面对一个行在生命最后一段旅途中的人，为他们提供一个舒适的邻里环境和社会环境？毕竟，我们每个人都要走这段路。

 

罗先生小院的绿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