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宁养院门诊接诊患者张女士。张女士带着口罩，头上戴着一顶黑白交织的压舌帽，在廊间走动，带着颤颤的形体。我招呼张女士坐下来。医生问诊时，张女士脱下口罩，看到张女士的面容时，我说了一句：“您真年轻！”张女士笑着说：“我才51岁。”言下之意，她本来就年轻。我回应道：“我知道您51岁，但您比51岁年轻多了，而且还那么漂亮。”张女士笑而不语。

 

问诊中的意外

诊疗过程中，当医生问她疼痛的性质是刺痛还是刀割一样的痛时，张女士想了一下，描述说像撕扯着痛，声音较小。我于是重复一遍张女士的话给医生：“撕扯着一样的痛。”此时，张女士突然潸然泪下，我反射性地给了张女士一张纸巾。其女儿在一旁小声评论着：“别人都说心情好对治疗康复好，我妈就是心情调整不好。”语气中没有责怪却满了担心。

 

这是我从事宁养服务10多年，第一次在问诊中没有任何预感地发现病人哭泣。“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心中闪念道，却没有任何惊慌。便对张女士说：“您是不是突然感到失落？”然后又回应其女儿道：“我还不认为你妈妈心情不好呢。我很理解你妈妈这个点呢，当触碰到时就泪流不止。我也有这样的点和这样的时刻，但我不认为我是一个心情不好的人。”张女士听到我这么说，平复了一下情绪，又面带笑容，继续接受门诊服务。

 

我于是又对张女士说：“我们目前宁养院中有一个胡女士，比您大几岁，也是得的您这种病，可潇洒了，每次自己来取药。我可以介绍她给您认识，做个朋友，互相鼓励。”

没有等我说完，张女士立刻说：“她是因为（肿瘤）发现得早，我（肿瘤）发现晚了。”

我说：“不是，她发现得无所谓早晚，她根本就没做（治愈性）治疗。她的女儿让她治疗，她不愿意，说化疗又要掉头发，还不如这样好。”

 

喜欢听您说话

张女士立刻摘下她的帽子说：“那怕什么，你看，我化疗后头发就掉光了。我的一个朋友问我头发呢，我说化疗掉光了，她就吓跑了，不跟我玩了。我这病又不传染，她怕什么呢。”

我于是说：“她们又不懂，因为她们没有医学背景，社会上有很多人不懂呢。”然后又补充到：“您头发掉光还不是那么漂亮。”张女士又笑而不语。

张女士女儿忙着在处方上签字，动作麻利，语言温柔。我于是对张女士说：“您的女儿很能干！”

张女士说：“我就一个女儿，事情都落在她一人头上了，没有办法。”

我说：“这和一个女儿没有关系，一个女儿该不能干的也不能干，您的女儿很能干！”

女儿笑着说：“刚开始以为自己顶不下来，还是顶下来了。”

我于是笑着对张女士说：“管她谁不给您玩呢，您有那么好的女儿就足够了。”张女士又笑而不语。女儿在一旁对着母亲小声评论说，可是真喜欢听贾老师说话。

我帮张女士登记好用药信息后，又对着张女士女儿打趣说：“你看你妈好年轻，不像母女，倒像姊妹一般，而且你妈比你还漂亮呢。”

张女士依然淡笑，女儿拿着处方与张女士走出诊断室时，对着我说：“贾老师，我和我妈可真喜欢听您说话。”张女士回头而顾的笑脸与诊断室桌上的向日葵交相辉映。

 

事后反思，我是北方人，带着北方吐字重话语声又偏高的家乡口音，说起话来远没有成都人来得温柔。从张女士的“潸然泪下”到其女儿2次说她母亲喜欢听我说话，这其中应该不是我高而重的北方口音的缘故，可能在对话中我回应了张女士的内心需求，至少在其“潸然泪下”时，我做到了及时共情。

 

华西第四医院宁养院诊断室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