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梭，内心播种的那颗安宁疗护理念的种子经过五年的成长，已经在思想认识上形成了树苗的样子，只是一直缺乏实践。五年来，举国上下大力发展安宁事业，安宁疗护不断被更多人的认识、了解和接纳，但我始终局限于病房那个小小的天地。“病人脱掉病患服以后回到家里是什么样子的呢？他们在生命最后是否有尊严、安详离世呢？”这一次在阜阳市人民医院宁养院的学习，慢慢揭开我心中的疑惑。

 

　　阜阳市人民医院宁养院是阜阳市人民医院和香港李嘉诚基金会合作的慈善项目，成立于2010年12月15日成立，是李嘉诚基金会资助安徽地区唯一一家为贫困晚期癌症疼痛患者提供免费家居服务，以镇痛治疗、心理辅导、护理指导为主的临终关怀机构，所有提供的服务项目均是免费。十三年来，宁养院工作人员出诊行程30余万公里，奔波在阜阳的三区五县，服务患者人数共计4,593人及4593个家庭，出诊家居、门诊服务及电话随诊总计服务人次数68,387次。这一个个数字背后也意味着宁养院工作人员辛勤劳作的身影。

 

　　宁养院位于医院急诊大楼西侧，室外绿树环绕，室内则井然有序、设施齐全。护士长热烈欢迎我们到来，并带领我们参观了宁养院办公区域，经过简短介绍后，我们就投入了忙碌而紧张的学习中。

 

　　宁养院的主要工作是以疼痛控制为主，因此我们重点学习了成年人团体疼痛控制标准与麻醉药物管理，了解宁养院收治服务流程，学习如何绘制各种家系图。为患者召开家庭会议需要做好哪些准备，会议中有哪些要注意的细节，当患者离世后，如何为患者家属做哀伤辅导等。

 

　　接下来我们实践居家的安宁疗护。宁养院专车穿过羊肠小道，在街坊邻居的一路指引下，缓缓停在目的地。第一次出诊的我有点莫名紧张，宁养院老师说不用担心，我们在电话里已提前预约，而且病人和家属都很友好。事实果然如此，患者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就像迎接朋友一样，自然又熟悉，让我的紧张局促感立刻烟消云散。对于新患者第一次出诊的任务是为患者进行全面评估身体状况，尽可能多的搜集患者的信息，如疼痛的部位、性质、持续时间、服用的止疼药物名称、计量、服用时间、使用效果以及有无不良反应等，以及饮食、睡眠、皮肤、大小便和活动度等情况，为患者画家系图，针对患者的情况给与相关指导。虽然这些评估内容与在医院并无二异，但是当我们逐渐走入患者生活的圈子里，从踏进大门的那一刻，我们能更加真实地感受到患者生活的环境，院子外种的果树、院子里墙角闲着的锄头、屋内的设置布局、陈列的老旧相片、喝了一半的茶水等，这位患者的精神需求，他的过去和向往，或多或少映射在当下每个物件中。患者不再是我们眼中那个患病的人，他是这个家里的男主人，是丈夫、是兄长是父亲，也是一个有着自己骄傲的人。这种感觉让我感到，对患者的安宁疗护服务，真的必须给与全人、全家、全队、全程、全社区，才能给与患者真正意义上的舒适照顾，让患者在各个层次的需求尽可能得到满足。

 

　　一位77岁的老爷爷，干了一辈子木工，在他破旧的小屋旁为两个儿子盖了一栋三层高的精致小洋房，儿孙相伴，院子里瓜果飘香，正是宜享天伦之乐之时，半个月前突然左腿疼痛，卧床不起，进食大不如前，在当地医院被确诊为肺癌晚期伴随肝转移、骨转移，两个孝顺的儿子对患者隐瞒了病情，四处奔走求医，疼痛症状仍然控制得非常不好，经人介绍最终选择宁养院。我们的医生经过触诊后，预估生存期为一个月左右。我们建议两个儿子本周四去宁养院取口服麻醉药，并且将患者病情告知家属，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鼓励对患者四道人生。若果这位老人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他应该不会被遗忘，他曾打下的“江山”，那道围墙、那排果树、那精致的砖瓦还有老旧的铁耙，都是老人无声的语言，既是他为生活努力过的证据，是对后人诉说的无尽的爱。我们能为患者做的，是让彼此爱的人互道真情，不留遗憾。

 

　　我们出诊的患者大多居住在偏远农村，皖北地处平原，土地资源辽阔，农产品物种丰盛，这都离不开这里勤劳善良的农民辛勤耕作。所以每到一处，我们总能欣赏到他们的成果，看着、闻着、尝着，舟车劳顿却也有所收获。但是，今天我们去看的这位患者，让我永生难忘。刚进客厅大门，就是一双黑溜溜的脚摆在床尾。老人瘦小的身体躺在担架床上，而这床就放在客厅的一侧墙边。据了解，是因为老人双下肢水肿，末梢知觉迟钝，老人的儿子给她倒好洗脚水，没试水温，脚泡好了，拿出来一看，满脚的大水泡。家人询问下知道村里有一种偏方，将野兔的毛发烧成灰摸上去，才有了刚开始那一幕。宁养院医生立刻为她清理伤口，去掉坏死的皮层，碘伏消毒后，再用纱布包裹。低烧已经退去，希望不会引起继发感染。然后，我们给家属做了健康指导，并且针对该患者，宁养院增加了出诊观察频次。患者的家属如何进行居家照顾，真的要好好为她们提供相关知识培训，不能再让可怜的病人雪上加霜了。

 

　　回家的路上，夕阳映红半边天，疲乏的身影在马路上穿行而过，我在想，生命是平等的，无论贫穷贵贱，总会等到那一天，我们安宁人的任务就是，用踏实的行动温暖每一个生命，陪伴患者人生最后一段旅程，让世间少一点遗憾、多一份敬畏与怀念，爱与安宁永远相伴随行。

 

安宁疗护专科护士学员参加宁养院晨会 (笔者，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