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7日，已是晚上九点半，刚从重庆开会回来的高主任突然打来电话，说：恭喜你，你被授予全国优秀宁养义工的称号了！语气难掩激动和兴奋。

 

　　我顿了顿神儿，好久才反应过来。

 

　　18日，当聊城市人民医院宁养院高杰主任把证书递给我的时候，我还是不敢相信。我说，主任，你掐我一下吧！

 

　　三年零三个月的大学时光，两年零七个月的宁养义工生涯。宁养义工是李嘉诚基金会资助的名为“宁养院”的慈善机构的一部分，对晚期癌症患者进行临终关怀，包括精神疏导、心灵陪伴以及参与患者护理工作等等。这两年多来，我看过许多垂死的挣扎，流过许多眼泪，也感受过许多的微笑和拥抱。但还是很难接受，曾经鲜活的生命在一瞬间消失，曾经握过的手，冰冷而僵硬。

 

守候在日落的那一边

　　第一位接触的患者是17岁的姑娘张彩虹。彩虹是骨髓瘤晚期。第一次见她是在学校，也是在那次之后，我和其他九歌文学社成员填写了宁养义工申请书。

 

　　2012年夏天，宁养院的医护人员和九歌文学社的一部分成员帮她“圆梦聊大”。那天她缩成一团趴在救护者的担架上向外四处张望。脸色苍白，头发蓬乱，瘦骨嶙峋，脸上带着微笑，眼睛里充满好奇和憧憬。这不是17岁的花季该有的模样，我当时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

 

　　彩虹家在八甲刘，离学校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被烟熏黑的房梁挂满了蜘蛛网，脱皮的土墙贴着明星的海报，几张简单的长斑的木桌，坑坑洼洼的地面，彩虹住的那间房的境况至今记忆犹新，那是我第一次见如此老的房子。

 

　　我们常常两三结伴，几乎每次去都会帮她清理房间，这也成了我们乐此不疲的事情。直到2012年10月，宁养院医护人员告诉我们彩虹去世的消息，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总以为我们年轻，癌症离我们很遥远，所以有些肆无忌惮。当真正看到一条鲜活的生命逐渐变得脆弱，直至消失，那种恐慌、惋惜给年轻的我们狠狠地补了一刀，继而教会我们如何珍惜。而我们能做的，也唯有陪伴。

 

唯有能爱之人，才能承受悲伤之痛；也唯有去爱，才能治愈悲伤

 

　　宁养院服务的患者大都生活在农村，而且家境贫寒。交通不便，等车是困难，又没有直达，往往下了车还要走上一段很长的路才能到达患者家里。而且有些癌症患者，由于肿瘤的缘故身体会溃烂，异味是难以避免的。我们不能因此而疏远他们，反而以更加怜惜的心情去帮助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加入临终关怀行列的同学有20多名，主要是文学院和政管学院的，大家利用课余时间去陪伴需要帮助的患者。我相信每一个义工在此过程中，肯定目睹了荒芜中的美好图景，同时也感受到了生命的震撼。

 

　　对于晚期癌症患者来说，剧烈的疼痛是他们最难以忍受的折磨，如何让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段道路上得到适当的照顾，获得生命的尊严和安宁，感受到人间的真情与关爱，安详以及有尊严地走完最后一段旅程，也是我们所要考虑的事情。

 

　　癌症像密密层层的云雾，藏进了生命的神秘经纬。每个患者都需要一个情感依靠，很难想象他们的处境：恐惧、痛苦、孤独遗憾甚至还有深深的自责和对这个世界的留恋。

 

　　患者家属也是需要同样呵护的，他们最需要的就是被倾听。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一位50多岁的阿姨在我面前跟个孩子似的哭泣。丈夫是肺癌晚期，躺在病榻上以打点滴维持，生活不能自理。两个月大的小孙子又被查出先天性耳聋，儿子奔忙于生计四处游走。阿姨仿佛把所有的痛楚全部倾诉出来，整个世界都变得明朗，然后擦擦眼泪继续挑起家庭的重任。那个时候，我觉得，能为别人带去一丝暖意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相伴如家人，温暖开出花来

 

　　两天前，家住开发区的李正英大爷打来电话说：“倩倩，好好考，考上了大爷给你奖励。”得知我考研，李大爷经常打来电话询问状况，一并嘱托我考完之后和其他义工一起去他家吃饭。

 

　　大爷是奇迹的缔造者，从被查出肺癌晚期到现在为止已经两年多，除了偶尔的疼痛之外其他生活照旧。这种情况是众多患者中为数不多的一个。李大爷有一小块土地，每到丰收的时候他都会要我们过去吃。每每中秋节等传统节日，也邀请身在异乡的我们一起过节。他给予我们的温暖，要远远超出我们给予他的。

 

　　患者及其家属的信任是对我们最大的肯定，他们会把我们当成家人，丝毫不吝啬将一些东西与我们分享。我们也乐于倾听，用耐心和关爱。

 

假如生命只剩一百天，你希望……

 

　　拉上窗帘，光焰俱暗，大屏幕上放映着别人的故事，轻柔的音乐有些悲情色彩。

 

　　今年4月27日，我在政管学院主持了一场以“假如生命只剩一百天”为主题的生命宣教活动。无论是7岁的遗孤龙龙、已去世的17岁姑娘张彩虹还是36年如一日照顾失去生活能力的妻子的崔殿宽大爷，亲情、青春和爱情，孤独、坚强和陪伴，每一位患者所表现出的状态以及他们背后的故事都足以让在场者潸然泪下。

 

　　活动接近尾声，我让大家在彩色的卡片纸上写下如果生命只剩下一百天自己最想做的3件事。我突然发现大家满面戚容，抓耳挠腮，好像在做一道棘手的练习题，如何苦思冥想总找不到合适的答案。或许是因为我们一直抱有“来日方长”的理念，而难以思考当下：假如你的生命真的只剩下一百天了呢？

 

　　活动结束后，一位看起来比较安静的姑娘还一直在哭，从教室又躲进洗手间。我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又想到了什么，但是我敢肯定，这个停不下来哭泣的姑娘，她的内心深处的陡坡 ，已浓浓地吸纳了无度量的生命厚度和爱意，终将变得安静而温暖。

 

　　最后她还是找到了我，说：“姐姐，带上我吧！”

 

　　这是我第一次把“临终关怀”这个理念带进校园，想让更多的人多一份关爱和责任，用自己的行动去温暖一颗垂死在生命边缘之人的寒冷的心，让他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感受到生命的温暖。

 

　　粗粝的人世，总需要一些东西慢慢打磨，比如爱，比如坚持，比如不要求回报的给予，比如融化寒冬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