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走进宁养服务的？我也很意外，觉得老天好像有个安排。2016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加入了李嘉诚基金会的「人间有情」宁养项目做义工。一转眼已经两年多了，在这短短的、有意义的两年多时间里，使我感悟到了人在这一生中应该不停的做三件事，第一是道谢，第二是道爱，第三是道歉。

 

谢谢！

　　第一个是道谢。谢谢！谢谢生命中你来当我的孩子！谢谢你当我的爸爸、当我的妈妈！谢谢你成为我的同事！谢谢我们成为朋友！人生能够这样相逢，在一起做父母、做子女、做兄弟姐妹、做朋友、做同事是很难得的，谢谢你帮我做过的事情。所以一般我们在家访的过程会引导老人家谢谢孩子，或者孩子有机会向父母亲道谢，谢谢爸爸妈妈生了我，或者是感谢爱人的陪伴，感谢我们成为同事，感谢我们成为最亲密的朋友。跟他们说谢谢，所以这是一个道谢。

 

　　花一样年纪的君妹  我服务的一个病人君妹，是肺癌晚期并且骨转移，刚刚30岁，只小我一岁，一个花一样的年纪，她漂亮乖巧的女儿7岁，和我儿子差不多大，也是在同一个小学刚上一年级。第一次随同宁养院社工谢姐家访，病人情绪不稳定，老是抱怨命运的不公，态度很消极，也不配合治疗。宁养院的老师就单独跟我交流，因为我们两家的孩子年龄差不多，希望我能帮助她。我去看她的时候，看到她躺在床上，能看得出来她很疼，但是她并不吭声，也不和我们交流，独自一人看着天花板，看得出来她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我就拉着她的手和她聊起了孩子，开头她第一反应是把手抽了回去，我又再次拉住她的手。她问我：“难道你不怕我的癌症传染给你？你不怕碰了我有晦气？”我说：“要是害怕的话，我就不会踏进这个家门了。”有了这次身体和心灵上的交流，君妹慢慢对我敞开了心扉。

 

　　她原来在一家手机店打工，现在生病已经没有经济收入，她老公在另一个县城送快递也不能经常请假一直陪着她，女儿刚上一年级就被送去托管中心，后来我下班后经常去她家。她住在妈妈家，整天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因为她家女儿和我家儿子都是一年级，又都是在同一所小学，有时候我去接孩子的时候，我会顺便去她们班看看她家女儿，既要去看看孩子现在的状况，又要小心的保护着孩子小小的柔弱的内心，有时候给她拍两张照片，晚上去看君妹的时候又给她看看女儿的照片，聊聊孩子在学校的情况。慢慢的她开始很依赖我，有时候其他义工去看她，她都会问莉君姐姐怎么没来。

 

　　后来她的病情进一步发展，出现嗜睡症状，每次去看她，她都是时梦时醒。但是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了一条她给我发的语音信息，说是她想我了，我知道她叫我去因为她想对母亲说点什么。晚上我就去她家，她眼睛望着天花板，整个几乎动不了了，鼻子、手指头和脚趾头已经全部淤青，我们都懂得她已经病入膏肓，这是一个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的状态。她的母亲在一边偷偷抹眼泪，努力控制着不发出声音，这是一个母亲无助的泪水，她的孩子卧床好几个月了，回天无力，在这里是等死，是看着她心爱的宝贝女儿一天天的油尽灯枯。因为病痛的折磨，君妹时常对妈妈发脾气，发完脾气后她内心对妈妈又很愧疚。宁养服务中，我们时常引导病人与家属四道人生（道爱、道谢、道歉、道别）。那一天，君妹情绪激动地对妈妈说：“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发火，妈妈谢谢你！妈妈我爱你！我整天跟你发火，你还那么好的照顾我！”当她说到“妈妈，谢谢你！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女儿”的时候，她们母女两个抱头痛哭，我们在场的人全部都潸然泪下，因为君妹知道自己再不说的话，她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对妈妈说了。几天后君妹走了，她走得很安详，因为临终前她已经对母亲表达了她心中的谢意！

 

“老妈，我爱你

　　第二个是道爱。说出心里真的很想说的爱他的话。其实每一个人都很需要爱，有时候我们去病人家的时候，我们会去拉拉他的手，有时候身体的接触就是心理的靠近。有时候拉着他的手的时候，我们身体接近了，心就更靠近了，他会觉得我是值得被爱、被照顾的，这是一个无声的语言，但是很贴切。就像我们刚生下来，我们需要爸爸妈妈抱，人都是渴望被抱的过程感到温暖。他们有时候不大习惯，因为比如说年纪大的老人，他们那个年代被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禁锢着，虽然他们不习惯，但是他们会有感觉。其实老人很像孩子一样，最纯真的、而且最需要爱的。“我爱你”这句话也许我们很容易对孩子说，但是对父母，我们有时候却羞于启齿。

 

　　有一次我看了病人后心里感触颇多，回到家就对我妈说了句“老妈，我爱你”！我妈听了后就白了给我几个白眼，问我是不是想向她借钱？我说我不是借钱，是真的爱你！虽然她用鼻子哼了句“神经病”甩给我，但是看得出来母亲还是欣喜的，被感动的。

 

一缕春风，吹走所有的不快

　　第三个是道歉，生命中难免有很多冲突，我家孩子刚上一年级那会儿，就像朋友圈里说的一样，不做作业时，母慈子孝，一做作业鸡飞狗跳。有时候生气打孩子，其实打了后我也是很难过、很痛苦的，但是孩子不理解，爸爸、妈妈怎么又打我了？是不是爸爸、妈妈恨我？我们曾经对父母的咆哮、抱怨，现在我们跟父母道歉，可能会是一缕春风，吹走所有的不快。

 

　　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加入义工后去看的第一个病人，当时我们刚刚到他家时，老人已经陷入极度昏迷状态，但是面部表情很痛苦，虽然使用了止疼药，但他一直不停的哼，哼了好几天了，所有的儿女一直围着，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服务中曾了解到病人和妻子之间有很多恩恩怨怨没有得到化解，我们进去以后，宁养院的谢姐就坐到老人床边，又请他的老伴做到病人床边，叫他的老伴拉着他的手，引导他的老伴与病人四道人生，他的老伴跟他说：“老伴啊，虽然这几十年来我跟你坎坎坷坷，你也没有少骂我，打我，我心里一直怨你恨你，现在我已经放下了，心里也释然了，我原谅你了，你安心的走吧，你是我的老伴，虽然这一生跟你跟你磕磕绊绊的，我也只认命了，不后悔了！谢谢你娶了我，跟你在一起这几十年，磕绊中也曾有幸福的时刻！”开头大妈当着众多儿女的面还有些不好意思说，但是后来当她一遍遍絮絮叨叨地重复着我不怪你，我已经原谅你了，谢谢你！老人竟然奇迹般的停止了哼哼唧唧，慢慢安静下来，呼吸也渐渐平稳，面容安详了很多。第二天他的儿女们给宁养院打电话说老人当晚安然的离世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了道谢、道爱、道歉的力量。

 

人生是减法

　　我们总认为时间很长，总是认为父母、爱人不会和我们计较，也没有必要道歉，总是认为对父母、对爱人还有很长的时间足够让我们道谢、道爱、道歉！ 曾以为这世上有的是来日方长，什么都有机会，后来才知道，其实人生是减法，有的人见一面就会少一面，有的事现在不去做，以后就会来不及。所以去陪陪父母吧，趁他们尚在；去见见父母吧，趁时光正好；去多多珍惜父母吧，趁他们还记得，趁我们还来得及！

 

笔者到宁养院提供志愿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