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加入的宁养义工，今年是我第一次参与“世界纾缓宁养日”的系列宣传倡导活动。在这次活动中，我们走进门诊大厅、肿瘤放化疗科病房及繁华的楚河汉街社区，通过音乐快闪的形式，将宁养服务的温暖内涵，精准传递至潜在服务对象，广泛播撒至社会公众。
在此之前，宁养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温暖却略显抽象的名词，但在那天之后，它成了一束有形的光，落在我看得见、摸得着的一张张病榻上、一双双眼睛里，也落在我自己的心里。
一首歌的初见
作为这次活动中表演音乐快闪的义工，我最先接触到的，是一首歌——宁养之歌《守护》。它音调里自然带着一种温柔的穿透力，不是轰轰烈烈的冲击，而是缓缓流出，初听它时已然让我忍不住眼眶湿润。
在练习的时候，我一遍遍跟唱，那些歌词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我对“生死”话题的迟疑。
“宁养的存在，如归途的灯台，用汗水浇铸着宁静的港湾”，初唱这句时，我仿佛看见宁养工作者们在出诊路上、病患们在家中、病榻前的身影，他们用专业与耐心为生命终途的人搭建起一方宁静。他们的每一次弯腰、每一次微笑，都是在浇铸这港湾的砖瓦。
“宁养的光芒如彩虹般温暖”，这句歌词我一开始只是觉得好听，后来慢慢体会到其中的重量。彩虹不会驱散风雨，却在风雨之后，把所有的阴霾折射成不同的颜色。同样地，宁养服务并不能治愈疾病，却能让生命的最后一段路，不再只有疼痛和恐惧，而有被看见、被理解、被温柔对待的尊严与安宁。
还有那句让我难以忘怀的歌词：“荆棘路上宁养的爱不会停。”晚期病患及家属们走的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病痛、焦虑、经济压力、对“终点”的恐惧，层层叠叠，但宁养工作者和义工们做的，就是在这条路上，一次次伸出手，在他们每一次被刺痛的时候，递上一只可以握紧的手。
宁养义工周天梅对《守护》印象最深刻的：是“用爱相伴，守护您的归航”这句歌词，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天梅义工站在社区街头的阳光下，看着活动现场宣传展板上那一个个关于“守护”的故事，蓦然明白：宁养服务不是对生命的放弃，而是对生命最后的尊重与温柔。“爱”在此处并非抽象概念，而是具体的照护行动——倾听患者的心声、尊重其对生命的选择、陪伴患者处理未完成的心愿，以及给予家属照顾指导和情感支持，让患者在充满温暖和被理解的氛围中度过最后的时光。
宁养义工在楚河汉街进行音乐快闪表演 (周天梅宁养义工，左2)
那时我还不知道，在接下来的活动中，我会亲眼看见这些歌词一一“长成现实”。
乐声与微笑的相遇
在活动室见到几位儿童青少年患者的那一刻，我的心忽然沉了一下：
这些本该在操场上奔跑、在教室里打闹的孩子，如今却学会了和病痛“共处”。
有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孩坐在角落里，戴着一顶旧黑帽，为的是遮住治疗留下的痕迹。整个活动过程中，他都在安静地听歌，嘴角微微扬起。那笑容并不灿烂，却有一种倔强的温柔——像是在说：“我知道自己很辛苦，但我还想好好地笑。”
唱着唱着，我的声音开始有些发颤，不是因为跑调，而是因为太想忍住眼眶里的那股酸。可我又努力告诉自己：我要像他们一样微笑。我体会到，他们用笑容对抗的是病痛，义工用歌声回应的是那份勇敢——这是另一种“用微笑拥抱受伤的心灵”。
宁养义工许君淼在这次活动中担任中提琴演奏，开始准备的是《梁祝》、《茉莉花》、《月亮代表我的心》这些大家耳熟能详的旋律，可当君淼义工走到儿童患者的面前时，他丝滑地将旋律转为动画片里的主题曲。听出熟悉乐曲的一瞬间，患儿们同时开始随着音乐节奏打拍子，他们因为听懂了旋律而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君淼义工一边拉着琴一边偷偷观察孩子们的反应，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宁养义工许君淼 (医学博士生) 为儿童青少年患者演奏
那一刻，我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守护》里那些看似简单的句子：“黑暗中我们不弃不离”，这不是一句口号，而是一种承诺：即便前方没有奇迹，我也不会转身离开；“携手并肩重拾昔日笑颜”，并不是说要把一切恢复原样，而是在当下可及的范围内，尽力让他们再次感到：自己仍值得微笑，仍值得被爱。
触动心弦的“生命对话”
当我们走到几位中老年患者的病榻前，这里的空气似乎更沉重一些，许多问题不再被小心回避，反而被直接摆到了台面上。
一位老伯蜷缩在床尾，隔着挡板我看不到他的脸，只听他愧疚地说：“我觉得自己浪费了社会资源。”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我心里——原来，在病痛之外，他们还要承受这种“活着是一种负担”的心理压力。
宁养院的社工老师走上前去，她没有急着说大道理，而是温柔地与他对话，用故事和共情，一点点接住这份自责。慢慢地，其他患者也加入了谈话。有人轻声问：“能不能开放安乐死？我不想拖累孩子。”
这是一个很多人都不敢直视的问题，却在这里被真实地说出来。
老师没有回避，也没有用简单的“对”或“不对”来结束话题，而是说：“每一位病人都很有价值，他们留下的故事，会在后来的人心里，继续发亮。宁养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大家少一点痛、多一点安宁，多一点尊严、多一点被理解。除了那条路，一定还有另一条路，让人可以带着体面和安详走完最后一程。”
慢慢地，患者们敞开心扉谈起自己的故事：家庭的牵挂、对未来的担忧与期待。而宁养院的老师和义工们做的，就是认真地听，将这些碎片小心地拼合成一个完整的人生，再用温柔守护——不是只看“病”，而是看见“人”。
那一刻，我脑海里忽然跳出了《守护》里的另一句歌词：“倾吐过往苦与甜，守护生命的尊严。”
君淼义工为患者们拉起中提琴，他想起了他今年因癌症去世的外公，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孩子们都在身边，也没有遭受太多痛苦。外公最后安详地、少受痛苦地、有尊严地离开，对他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君淼义工拉完曲子，我听到那几位患者说：“我宁愿自己就在这样美妙的音乐中安静地离去”、“听了心里暖暖的”、“很感谢你们”，我相信他的心里一定感到特别充实。
在这次活动中，我看见了另一个维度：音乐，原来也可以成为宁养服务中的一味“良药”。
减轻患者的痛苦可以用多种方式，不仅是身体的方面，更需要心理上的社会关怀，甚至是对生命意义的思考。而音乐，正是其中温柔又有力量的一种方式。
音乐不会改变病程，却可以改变此刻的心情；它不能替代药物，却能在药物不能起作用的地方，抚平情绪的皱褶。
作为义工，我学会的“不只是付出”
如果说一开始，我带着“去帮助别人”的心情加入宁养义工队，那么真正参与了这次活动之后，我体会到，自己也被“反向疗愈”了。
那天在宣教互动环节，我看到几张明信片和留言卡，有的是患者自己写的，有的是家属写的。
“宁养院的老师在我心里就像亲人一样。”
“生命如歌，开心面对。”
短短几行字，没有华丽的辞藻，却蕴含了沉甸甸的信任与依赖。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守护》这首歌并不只是写给宁养院的老师们，也写给每一个努力面对生命的人——病人、家属、义工和医护。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某个重要的东西：有人守护亲情，有人守护记忆，有人守护职业使命，而宁养院，则在守护患者生命最后一程的尊严与温度。
笔者 (站立者，左) 和陈智康宁养义工在宣教活动中为肿瘤患者表演。他们正在领唱宁养之歌《守护》
我知道，文字终究是苍白的，无法完整描摹那天我看见的所有眼神和细节。
但我仍然希望：当你读到这里，能对“宁养”多一点点了解，对音乐在宁养中的作用多一点点认识，也许你会开始意识到——宁养疗护并不是离我们很远的概念，它关乎每一个家庭、每一段生命的终点质量。
如果有一天，你愿意来到这样的活动现场，也许只是一句问候、一首歌、一张明信片，都可能成为某个人在艰难时刻紧紧抓住的一束光。
世界纾缓宁养日只是一年中的一天，但宁养的“守护”，是365天不间断的承诺，正如这次活动的主题：“实现承诺 全民享有”，这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努力。
我真心希望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和我们一起用行动告诉每一位晚期癌症患者：
你并不孤单，
有人用专业守护你的尊严，
有人用真情守护你的心，
也有人——愿意在你生命的黄昏时刻，陪你一起看完那道彩虹。
原创声明
- 感谢周天梅、许君淼两位宁养义工对本文的贡献；内文配图由陈敬彬、李强宁养义工拍摄，谨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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