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凭借我本人的能力,即使已经接触过许多的癌症病人,短时间内依旧还是很难参透“灵性”的意义所在。
有人对我说过,灵性实际上就是一种聪明,这种聪明并不是知识上的聪明,而是一种对天地的参悟、对大道的深知,是自由思维不受束缚的跳跃。虽然说得明白,但从实际去感知仍然一头雾水,用哲学去解释它就是,这是“不可知的论证”。
在围绕宁养服务这一环境下,关于灵性的话题一定是紧扣死亡的。死亡是令人心碎的,当病人们心碎的时候,灵性也许会竭尽要求他们的思维去敞开,去拥抱花草、去拥抱挚爱亲朋、去拥抱正在饱受苦楚的本我。而我,作为宁养院的一位小小“撑伞人”,一直用自己所理解的灵性思维,试图去深入了解每一位“灵性修行”的患者。
宁养院的老师们曾跟我讲过一些关于羸弱不堪的癌症病人,他们的身体已然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他们已经很难去思考何为生活,何为救赎,何为正确的灵性——他们只想要解脱。听毕故事的我很难想象,一个人已经痛到不能呼吸、无法讲话了,他依然用眼神或肢体语言对自己的照顾者哀求道:“让我解脱吧!让我去死吧!”那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解脱似乎不永远只是内在自我的解脱,救赎也不只是内在自我的救赎。身为病人身边的“可靠护盾”,我想我们需要在他们的身边给予一份另类的外部救赎。
每个人的从前都在追求离苦得乐,追求平稳,追求自由,但当人们不慎掉入“深渊”时才发现,我们原来不需要去任何地方,灵性永远都在那里。这是曾经一位对宗教颇有研究的人告诉我的道理。“曾经的我”会一知半解地同意,但也许“现在的我”会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那人们经历过的折磨、经历过的痛苦、经历过的悲伤它们又算什么呢?
当患者们不再受灵性所困扰时,也许他们会对自己遭受的苦难越来越有觉知,因为他们是在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中涅槃而来的,他们可以更深入而不是更肤浅地感知生命中任何的人与事。这就是我认为理想中的灵性,在宁养院白纸黑字的病人档案和老师们言传的实践故事里,我真真切切见识到了这样的例子。
所以,我们也许根本不需要死后上天堂获得的救赎,自我救赎的世俗变体在于经历和觉醒,对一些病人来说,解脱与死后生命的信仰有相同的目的——那是属于他们的私人的灵性解脱。有人这样说,想长生不老就好像想一辈子只穿一件衣服一样。死亡只是让我们中场休息一下,换一套不同的衣服穿,换一场不同的电影看,换一个不同的游戏玩。
我敬仰每一位正在或曾经坚韧生活的癌症病人,我也心疼每一位因疾病宁愿自弃生活的不幸者。他们集合而构成的故事,在源源不断地以宁养院为载体正在告诉我说,生命之美不只在于瑰丽的山川河流、广袤的星辰大海以及一切的宏大叙事,生命之美同样存在于每一寸片刻,甚至是当人们受难时,那也同样拥有着一份尊贵的美感。
所以,不必恐惧。从非常崇高的角度来说,一切都在我们自己的选择和掌控之中,生活还并没有脱离于我们之外的主导者的存在。 如此,我们便可放松顺遂地享受我们眼前所创造出的生活,并勇敢自在地选择接下来要去往的方向,活在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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