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摇晃前进的车里，宁养院老师告诉我们，这次我们要去探访两户人家。

      我穿上红色宁养义工马甲，内心有些忐忑，跟在老师身后，轻声走入第一户患者家里，家具大都是木质，古色古香。老师和病患的弟弟交流着用药情况。他告诉我们，他哥哥心里门清，对于吃药自己也很上心。我最难忘的是他指着墙壁上一幅幅国画，以磐石般的骄傲口吻对我们说：“我哥是人才。那都是他画的。”那力透纸背的墨色竹林，那生机盎然艳而不俗的牡丹，使我们一齐发出“哇”的赞叹。由于患者在睡觉，我们不好进去打扰，所以并未见着面。但是我透过那幅画，仿佛看到在纸面上游走的毛笔，看到一个专注作画的身影。是啊，人生是有限的，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可是你给世界留下的东西，你的如鲜艳牡丹一般的才华，会永远盛开在春天里，是不朽的。

      第二户患者家是一对年迈的老爷爷老奶奶，房子显得有些空。老爷爷患了肝癌，但看着还算精神矍铄，情况乐观。当看到奶奶手里竟然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孙子，我顿时觉得整个房间的空气热闹起来。我们与爷爷奶奶的交流十分愉快，尽管我对甘肃方言一窍不通，但老奶奶慈祥而布满皱纹的脸让我想起自己的外婆，想着晚上给她打个电话。逗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中国人的一大爱好，我们参观着小朋友的玩具，寻找着逗他的玩意。但小孩似乎有些羞涩认生，怎么喊他都不过来。在最后合照的时候，我把他的玩具小人塞到他手里，他又在下一秒递给了我。

      我本以为这样的探访经历会是有些沉重的。我的母亲是一名医生，小时候放学，有时她会让我去医院找她。我很害怕医院，我知道它是救死扶伤的神圣之地，可每每当我经过一个个病房，透过虚掩的房门，我看到羸弱的身体，看到苍白的面孔和啼哭的亲属，看到各种管道与机械，我不免感到内心颤抖。王羲之说，死生亦大矣。在这里人会有很好的体会。我也常常想问我妈，接触了那么多身患绝症的病患和生离死别的场景，是什么感觉？但是如此经历下来，我感到是自己放大了绝症的阴影，我们仿佛下意识地在听到“癌症”“晚期”等字眼便会毫无保留地释放自己的怜悯心，想象患者躺在床上虚弱的模样，急需自己的抚慰。

      可是实际上，我们只是窥见旁人人生小小一角的路人，患病时虚弱的模样不是他唯一的模样，这个人，年轻时意气风发，中年时卓有建树，老年时子孙满堂，一生勤恳而独特。我们更应该讨论和记住他生命中，强壮的部分，璀璨的部分，温暖的部分，让他知道，那些部分都不曾消失。所以，放轻松地去见他们，就像是见一个素未谋面的朋友。

笔者（右一）入户探访第二户患者时所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