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康乐报】2024年3月5日专题报道（记者：赵倩 董熠 王宗萍 王丽丽）
生命是一场有限期的旅行，在别与离之间，将最深的爱给予患者，让他们虽身患重疾，但能够有尊严、被尊重、舒适体面地与亲人作别，这便是安宁疗护。当不幸罹患严重疾病直视死亡时，是选择一味延长生命的长度，还是提高生命的品质和深度呢？本文通过对我区安宁疗护发展现状、民众接受程度以及各大医院在开展安宁疗护工作时遇a到的问题进行分析和探讨，希望在增加人们对安宁疗护了解的同时，引起大家对安宁疗护的广泛关注，重视对患者的人文关怀，用爱和关怀照亮患者生命的最后一程。
关怀备至 生命里的光
“你们来了？今天外面冷吧，快坐下暖和暖和。”当新疆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宁养院主任王霞、主管护师阿米娜·买买提依明以及2名志愿者来到盛奶奶家时，老人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她熟络地跟他们打着招呼，桌上摆着早已准备好的热茶。
当天，王霞一行要为3名居家安宁疗护患者提供免费上门服务。今年82岁的盛奶奶，是新疆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宁养院的一名患者，她2004年被确诊为食管癌，在住院期间她了解到宁养院的安宁疗护服务。由于盛奶奶的病程进展较慢，需要长期接受治疗，因为家庭困难，与家人商量后，几年前她向宁养院申请了居家安宁疗护服务。她的病例经审核，符合宁养院居家服务的要求，由此正式进到了宁养院的服务名单中。
新疆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宁养院主任王霞正在与82岁的盛梅（化名）老人聊天，了解老人近期的身体状况。（图片来自老年康乐报官微）
“盛阿姨，最近身体感觉怎么样？我来给您测个血压，有哪里不舒服您就跟我说，如果还痛的话可以继续吃上次开的镇痛药。”阿米娜·买买提依明边询问边拿出血压仪。“我们这个包里还有听诊器、小手电、体温计、换药包以及根据患者病情所需准备的医疗用品。”阿米娜·买买提依明说。检查过程中，志愿者与老人唠起了家常，告诉她近段时间配合治疗要做哪些饮食上的安排和准备，鼓励她放松心情。
用爱呵护 用心陪伴
家住乌鲁木齐高新区（新市区）的蔡晓（化名）也是新疆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宁养院的患者之一，2022年她被确诊为结肠癌。为了有更多时间照顾生病的妻子，丈夫王永（化名）干脆辞了职。宁养院的车刚刚开到王永家楼下，医护人员便看到他在窗户前向大家招手。一进屋，王永就对医护人员介绍妻子当天的情况：“她今天说肚子疼，不知道是不是我做的饭咸了，医生您快给看看。”王永照顾妻子非常细心，常常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心急如焚。经过检查，蔡晓的情况还算平稳。“长期照顾这样的患者，患者家属的精神状况同样需要我们格外关注。”王霞说。
新疆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宁养院主管护师阿米娜·买买提依明正在为蔡晓（化名）测量血压（图片来自老年康乐报官微）
“她去年住院时，睡眠质量非常不好，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非常差，看到妻子这么痛苦我难受极了。后来，我们商量决定，与其痛苦地接受治疗，不如舒适地度过余生每一天，我知道做出这个决定，妻子需拿出巨大的勇气面对，这时候作为她的家人，我们对她的支持是非常重要的，在我眼中，她是这世上最重要、最勇敢的人。”王永说。
王永家并不大，茶几上、沙发上、电视柜上，到处摆放着与病人相关的各种资料。王永告诉记者，自己并不是学医出身，是个不折不扣的“门外汉”，但由于妻子生病，他毅然拿起了医书，“多学学总归没坏处，说不定有哪个方子就能治好她呢。”王永满怀期待地说。
走出王永家，62岁的志愿者付艳不禁湿了眼眶，“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我都会心疼他们，这让我更希望能够为他们多做点事，虽然最终的结果可能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但我愿意尽我所能，让患者和家属因为有我们的参与和社会的关爱而感受到一点慰藉。”
以爱为媒 点燃希望
当天要出诊的第三家是一位独居的乳腺癌患者，名叫古丽（化名），今年51岁。走进她家，多彩的生活印记映入眼帘：满墙都是她曾经游山玩水的靓照、花瓶里插着一大束盛开的鲜花、3只被养得肥肥胖胖的小猫正在嬉戏着。古丽2020年被确诊为乳腺癌，为了控制病情，她做了右侧乳腺全切根治手术。出院后，疼痛持续伴随着她，经过深思熟虑，古丽决定为自己申请宁养服务。
杨英是一位上门服务志愿者，王霞向古丽介绍着杨英：“这位是我们新调来帮助你的志愿者，她可以来给你理理发，如果有什么家务活自己做不了也可以随时跟她联系，她一定帮你把房子收拾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听到王霞的话，古丽突然掩面抽泣起来，暖心的话语触碰到了古丽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加上最近身体上的不适，古丽的情绪非常低落。“这三年来，宁养院一直贴心地为我服务，每周都派人来我家跟我聊天，帮我解决一些实际困难，抚慰我焦虑不安的心，我真是太感谢他们了！患难见真情，他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人生最值得珍惜的就是能够在患难时陪自己走出阴霾的人。”
“我们这些志愿者来自各行各业。我们当中，很多人也曾是病人家属，看到这些病人及家属面临的情况特别能够感同身受，我们都是过来人，非常愿意为他人点亮一盏灯，希望我们做的事能够给他们带来温暖和安慰。”志愿者杨英说。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我们要尽全力帮病人缓解焦虑、抑郁等负面情绪，度过安详、自然、充满尊严的余生；帮助病人家属调整好情绪，尽快回归正常生活，这就是安宁疗护服务的意义。”王霞说。
据了解，2001年2月，李嘉诚基金会与新疆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达成建立新疆宁养院的计划，同年4月，新疆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宁养院工作正式启动，为经济困难、疼痛及晚期癌症患者提供宁养居家探访、镇痛治疗、护理指导、心理疏导、哀伤辅导及社会支持，使患者缓解痛苦，身心安宁，末期生活质量得到改善。
以爱为誓 温暖的守候
“我深爱过的人，我是多么希望你们能够被这个世界温柔地对待，哪怕是在你们离去的时候，能够有一双手温柔相握。”在自治区第一济困医院（自治区第四人民医院）老年医学科，市民王女士正在照顾自己90岁的父亲。
老人因为食管瘘在其他医院重症监护室接受治疗，作为子女，每天看到父亲接受治疗时痛苦不堪的样子，王女士一家特别于心不忍，“了解这种病的人都知道，治疗的过程非常痛苦，父亲都到鲐背之年了，我们实在看不了他遭这么大的罪，只想让他减轻病痛。”一家人走访了解后，决定送老人到自治区第一济困医院（自治区第四人民医院）老年医学科的安宁疗护病房。“让父亲尽量舒缓地接受治疗，这对我们来说也是最大的安慰。大部分患者患病后都会有悲伤抑郁的情绪，家属也会受影响而长期处于非常低沉的精神状态。这里的医护人员非常专业，服务也非常贴心，不仅对父亲做到了及时护理，还对我们进行了心理疏导和干预，让我们得以平稳地度过最难熬的时光，真的非常感谢她们。”谈到父亲生病后一家人所经历的那段心路历程，王女士感慨地说。
老年医学科安宁疗护病房的治疗以让老人缓解身体的痛苦为主，医护人员每天都会为老人进行多次检查，提醒王女士一家，老人近期需要怎样饮食安排和护理注意事项，家人应该如何配合等。当下，王女士与家人一起轮换着在医院照顾老人，给老人更多的陪伴，这是王女士与家人一致的心愿。
自治区第一济困医院（自治区第四人民医院）作为国家第二批安宁疗护试点单位，老年医学科设置了安宁疗护病房、谈心室、评估室、关怀室等功能室，目前该病区为安宁疗护项目设置有10张病床。“针对接受安宁疗护服务的病人，我们以舒适照护为主，在进行患者病情症状管控的同时做好家属的心理疏导工作，引导家属度过哀伤期。”自治区第四人民医院老年医学科护士长文艳说。
同样以老年病诊疗与康养并重、医养结合服务为特色的综合医院，新疆医科大学第七附属医院（自治区老年病医院）全科医学科在完善“医养结合”养老服务的同时，于2016年7月，开设了安宁疗护服务。
走进医院全科医学科，护士长黄凤兰正在查看病人的情况，在87岁的张秀梅（化名）床前，老人拉住了她的手：“护士长，一天没见你，我都想你了，今天查完房你得陪我聊聊天……”
“护士长，一天没见你，我都想你了，今天查完房你得陪我聊聊天……”87岁的张秀梅（化名）老人对新疆医科大学第七附属医院（自治区老年病医院）全科医学科护士长黄凤兰说。
（图片来自老年康乐报官微）
“很多老人在这里住得时间久了，把我们这些医护人员都当作亲人看待。”看到老人对自己的信任，黄凤兰一身的疲惫瞬间消散了大半。黄凤兰说，自己曾经照顾过一位百岁老人，老人眼睛不好，但住得时间久了，几位护士的声音和名字他全都能记得住，有时候病友逗他，他从来没有猜错过。去年，医院还为老人庆祝了100周岁生日，这也是安宁疗护病区少有的热闹场景。“后来老人走了，他走得非常平静、安详，他最后的时光是在我们这里度过的，他是快乐的、有尊严的，也算是不留遗憾，我们真心为他感到高兴。”黄凤兰说。
“老人就像一本书，在照顾他们的过程中，我们会一同回看他们人生的闪光点，也会分享坎坷和心结。”黄凤兰说，这种温暖和认可，让她能真实触摸到职业的荣耀。
守护健康 重获希冀
2019年，乌鲁木齐市被确定为全国第二批安宁疗护试点城市。以“提高临终患者生命质量”为目标，当前多家医疗机构科室内设立“安宁疗护病区”，通过多学科协作模式，为疾病终末期患者提供疼痛及其他症状控制、舒适照护等服务，并对患者及其家属提供心理支持和人文关怀。在安宁疗护病区，家属、医生、护士、护工共同用爱守护，让终末期患者最后一程人生路舒适、体面、不孤单。
在乌鲁木齐市友谊医院青年路院区，安宁疗护病区去年11月开始接诊，共设有38张床位，其中安宁疗护床位有14张，有需求的患者和家属在了解情况后选择住了下来。病房设置有单人间、双人间、多人间以及套间，配备沙发、电视、独立卫生间等设备。为了保护患者及家属隐私，病区还设置了专门的谈话间和告别室。
乌鲁木齐市友谊医院青年路院区老年安宁疗护病区护理负责人赵玲娜正在与同事一起帮助老人翻身。
（图片来自老年康乐报官微）
“自去年11月以来，有5位患者在我们科室进行安宁疗护，其中有2位患者最终出了院。”在医护人员的精心照护下，本以临终关怀为目的的老人却在科室转危为安，副主任医师张艳认为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乌鲁木齐市友谊医院青年路院区副书记、院长周欣晖向记者介绍，安宁疗护病区是医院的重要特色科室，目标是为末期患者提供舒适、安心、体面的治疗环境。另外，除了设置老年医学科安宁疗护病区，医院还开展呼吸系统、心血管系统、神经系统、内分泌系统等老年性综合疾病与康复治疗，满足老年患者多种康养需求。
道阻且长 行则将至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当前安宁疗护主要是以医院-社区-居家三级联动的服务模式为主。安宁疗护的性质决定其服务内容以非治愈目的医疗护理、缓解疼痛、心理干预等为主，服务主要集中在多学科服务、综合功能评估、心理照护等高人力成本服务和病房资源利用上。
目前，我区安宁疗护主要存在着疗护机构专业人才匮乏、人才质量参差不齐；医疗、护理等人员数量不足且流动率高；安宁疗护相关的教育与培训相对缺乏，特别是基层医务人员的安宁疗护服务水平亟待提高；社区、县市级医院等基层医疗机构“接不住”上级医院下转的患者，形成不了全流程的服务链，分担不了二级、三级医院的收治压力等问题。
2017年，国家卫生健康委开展第一批安宁疗护试点工作。2019年、2023年，国家相继开展第二批、第三批安宁疗护试点工作，乌鲁木齐市、昌吉市、哈密市、克拉玛依市分批被遴选为国家第二批和第三批试点城市。2023年7月，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印发《关于开展第三批安宁疗护试点工作的通知》，其中要求：要完善支持政策，构建价格体系、探索支付制度、加大资金支持、建立转诊机制、制定标准规范、保障药物配备。壮大服务队伍，汇聚专家资源、组建多学科团队、加强教育培训、完善激励机制。到2025年，在每个国家安宁疗护试点市（区），每个县（市、区）至少设立1个安宁疗护病区，在有条件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和乡镇卫生院设立安宁疗护病床，建立覆盖试点地区全域、城乡兼顾的安宁疗护服务体系。
据中国抗癌协会医院管理分会专业委员会青年委员、新疆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医务部主任贾慧民介绍，国家自2017年开始第一批安宁疗护试点工作，出台了很多涉及安宁疗护的政策办法，其中包括长护险。目前，我区27家试点单位均有专职的安宁疗护服务团队，另外还有一些非公立的养老机构也都建立了比较专业的服务队伍。但受综合资金投入、人力资源、人才队伍等因素影响，我区开展安宁疗护的医疗机构相对较少。针对发展过程中，出现的管理体制和政策机制方面尚不健全、安宁疗护机构专业人才匮乏、人才质量参差不齐等问题，相关部门高度重视，积极为安宁疗护争取资金支持，建立健全人才队伍培养体系，让安宁疗护服务机制更完善。从各类安宁疗护培训的情况来看，全疆至少有上万名正在从业以及对从事安宁疗护服务有意向的医护人员。
贾慧民说，安宁疗护对于老百姓而言属于新生事物，加上受传统文化的影响，大部分人对安宁疗护的接受度有待提高。在国家政策逐步实施的前提下，需要做好安宁疗护的宣传，开展安宁疗护的医疗机构要扎实做好相关服务，丰富服务内容，做好社会支持、志愿者服务等特色工作，得到更多患者及家庭的认可。同时，政府、卫生健康部门和医疗机构需要持续发力，从业人员、养老机构、各类媒体都要参与进来，让更多的人了解和理解安宁疗护，提高普通人对安宁疗护的接受度。当然，这是一个不断坚持和探索的过程，需要广大医务工作者、广大社会爱心人士、志愿者以及各族人民群众的共同努力，让每个生命都能够被温柔以待。
编后：让疗愈走进人心
安宁疗护并非放弃对患者的积极救治，也不是“安乐死”，而是一种用专业的方法帮助晚期疾病患者提高生活质量，致力于减轻患者及家属痛苦和降低家庭负担，同时帮助患者的家庭和亲属能够平静面对亲人离世的护理措施。
很多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不愿意浑身插满管子在ICU痛苦地延长生命。作为病人家属，也不愿意让病人再忍受更多的痛苦，不愿意将钱花在毫无意义的过度医疗上。在医学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下，人们越来越注重对生命的尊重和关怀。
我国已经进入中度老龄化社会，目前正在向深度老龄化社会迈进，未来这方面的需求会很大，需要安宁疗护服务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我们欣喜地看到，安宁疗护正在被越来越多人接受。生如夏花般灿烂，死如秋叶般静美。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让无可挽回的生命有尊严地谢幕，是对生命最大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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