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宁养院义工的故事

作者：本报记者冯艳琼 来源：南宁日报 字数：3283

     “我们是病人的朋友。”连续做了3年的广西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宁养院的义工、来自广西民族大学的李慧，说出了这句很有分量的话。
      李慧口中的“病人”，多是癌症晚期病人。在这些病人生命的最后时光，宁养院的专业人员和义工来到他们身边，扮演倾听和减轻病人疼痛的角色，给他们带去温暖，让爱和希望在生命的终点延续。宁养院因此被患者称为生命尽头宁静的港湾。
      近日，记者走进了广西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宁养院的义工们，倾听他们的故事。
    

1  因“爱”成为一名宁养义工
      据了解，近年加入广西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宁养院义工的人数有近千人，当前正在服务病人的义工就有近百人。义工加入到宁养服务的原因各异，然而，“让癌症晚期病人在人生终点得到关爱、生命受到尊重”的观念却不谋而合。
      宁养院的义工，很多是经历过亲人患癌病故的人。金丽，广西民族大学的文学教授。她曾陪丈夫在加拿大走完了他生命的最后四个月，最后一个月他们是在当地宁养所度过的。金教授说，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了亲人的病与死，也第一次感受了宁养院对癌症病人及家属无微不至的关怀。尤其在金老师丈夫过世前后十几天，是她人生最黑暗、最惨痛的时光，宁养院一位名叫艾琳的修女在衣食住行各方面给予了她无微不至的帮助和照顾。“如果没有她，我和家人都无法想象，我怎么走得出来、活得下去。所有这些让我深深感到，我的经历必须化为一种力量，有益于他人，有益于社会。”为此，金老师加入了广西宁养院义工团队。 
      2011年9月25日，由广西宁养院安排，金教授在广西医科大学举行了一场有关晚期癌症患者精神关怀的讲座，近百名学生在场。她分享了自己的经历，更介绍了因毕生服务于印度临终穷人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德兰修女，最后引用《西藏生死书》名句“没有哪一种布施意义大过帮助一个人好好地死。”这个讲座让许多学生热泪盈眶。来自广西医科大学大三学生殷俊说：“这是我参加义工以来印象最深的事情，因为这一场讲座，让我对宁养服务的内涵有了更深的感悟。”
      殷俊，90后，也是一位宁养义工。2010年9月他踏入大学校门。一个月后，当一群充满朝气的新生在寻找适合自己兴趣的校园组织和社团之时，广西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宁养院的得力助手——广西医科大学青年志愿者协会宁养义工服务队吸引了他的目光。“我12岁那年，一直陪伴我长大的奶奶离去了。生前奶奶特别疼爱我，她的离去，让我感伤不已。”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一段经历，让殷俊觉得，如果能给病人在临终前带去关怀，自己的内心也会倍感安慰。
      后来，殷俊发现，每年都有一两百学生期盼加入广西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宁养院义工队伍当中。相当部分学生也曾经如他一样，经历过生离死别，目睹过亲人在临终前承受病痛的模样。
      与殷俊们不同的是，今年上大四的李慧则是因为专业学习的需要与宁养义工结缘的，她是广西民族大学社会工作专业的学生。2009年，第一次参加宁养服务社会实践，她的一些同学不敢看病人伤口，就留在办公室帮忙整理文件。而她和同宿舍的几位同学胆子比较大，主动问医生：“能不能带我们一起去出诊？”目前，李慧已经坚持不懈地做了3年的义工服务。这期间，也有一些外在压力：一些义工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坚持下来；而家人也对她接触各种癌症病人不甚理解……然而，这些并没有动摇李慧的决心，相反，她接触越多的病人，越发感觉自己被需要。

2  做一名好的倾听者最重要
      广西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宁养院的钟进才主任说，癌症晚期病人通常疼痛难忍，一些病人怕家人担心，在家人面前表现乐观，但实际上，他们心里对死亡有所恐惧。此外，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有些病人长期受到病痛折磨，由于亲属关心不够，他们内心深感无助。
      面对这些问题，许多病人和家属内心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当宁养义工初次到病人家里服务时，作为一位“陌生人”，也因此可能会遭遇拒绝，甚至挨骂也是常见的。钟进才主任跟记者分享了他亲历的一个案例：去年，宁养院来了一位铁路部门40多岁的病人。在钟进才眼中，这位病人是一位有文化、有思想的人。但初次交谈中，钟进才明显感到病人对宁养服务人员的不信任。因为这个病人，不管是对病理还是心理等方面的知识，他都有自己的认识和想法。
    “在各方面，你们可能还比不上我。”病人说。然而，钟进才和义工们并没有退缩。一次、两次……钟进才和义工去家里看望他，帮助他减轻疼痛、收拾屋子、与他聊天等。几次后，宁养服务人员用耐心真诚感动了病人，过去从来不主动求助的他，后来还主动到宁养院或找义工到家里沟通、交流。
      钟进才主任认为，义工需要在两个方面下苦功：一是基础知识，学会处理癌症病人的疼痛症状等，二是对病人进行心理疏导。
      去年10月，有几位义工与一位四十多岁的病人聊天时，病人称自己年轻时曾经做的一份工作，付出和收获不成比例。一位义工接过话“这份工作领这样的工资很正常”。
      结果导致病人对这组义工的态度很冷淡，后来不得不换了另外一组义工前往服务。
     “在倾听的过程中，要注重技巧，接纳和同感非常重要。”钟进才说，“对病人不应采取责骂的方式，也不适宜马上纠正病人的观点。”此外，宁养服务在中国起步较晚，很多病人和家属暂时还未接受宁养服务这一观念。今年，广西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宁养院的义工在南宁市西乡塘区衡北社区做了一次关于服务晚期癌症病人的知识、技能宣传活动。之前联系的几名患者家属，第二天无一到场。对此，钟进才认为，今后通过大学生义工进社区宣传等途径，逐步推动宁养服务发展。
    

3  锦旗与感谢的背后故事
      去年，几位来自广西医科大学、广西民族大学的宁养义工制作的几部视频，真实记录着患者与病魔抗争的心路历程，讲述着义工帮助癌症晚期病人及其家属之间的点滴故事。
      其中一部视频中，主人公周阿姨，2003年6月刚退休的她因为子宫肌瘤大出血，做了子宫切除手术。后来发现左乳患上了乳腺癌，又住院进行了左乳切除手术。就在同时，她的右臂又因癌细胞转移，导致骨头坏死，又做了右臂截肢手术。最后癌细胞再次转移到胸椎，压迫神经致使下肢完全丧失行走能力。然而命运对她的打击远非如此，2008年，她的儿子又因燃放烟花爆竹，炸坏了前颧骨和右眼。
      面对非人的打击，周阿姨曾经万念俱灰，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就在这时，来自家人和各方送来的温暖，让周阿姨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在生命的终点有人陪着，会给病人带来力量，可以让病人勇敢地去面对现实。”钟进才说。
      视频中，记者看到了义工多次上门服务的一个缩影：在一个雨过天晴的日子，四五名义工来到周阿姨家。一位二十几岁的姑娘细心地帮她进行了腿部按摩，随后，由一位小伙子推着轮椅，周阿姨开始了一次不同寻常的户外旅行。周阿姨与年轻人聊着天，脸上露出了笑容。画面上，可以看出她很享受这一段旅程。
      最后，她说自己有两个愿望：一是希望我的病情能够控制得久一点，让我的人生道路走得更远更长更美好。二是希望握住可亲可敬的李嘉诚先生的手，说一句：谢谢你！
      在另一个视频中，记录着70多岁的蒙爷爷的人生旅程。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宁养义工俨然已经成为病人一家的朋友。蒙爷爷给年轻的义工讲述他与妻子相识的故事，与义工分享他人生经历的酸甜苦辣和梦想。义工回忆说，曾经是一名汽车修理师的蒙爷爷，一谈到修车，眼里就大放光彩。当谈到人生中的挫折时，蒙爷爷告诉义工，因为老板弃厂跑掉，让他曾经失业下岗。如今岁月流逝，蒙爷爷已不再计较前嫌。除此之外，义工还帮助蒙爷爷的两位可爱的孙女辅导功课，小女孩趴在义工姐姐的腿上，轻松、自然。时常，小女孩还拿出自己的糖果分给大家吃。
      类似的经历殷俊、李慧等义工也曾经历过：与病人一家一起做饭、散步，和病人家属聊天、去KTV唱歌等。几番接触癌症晚期病人，李慧说：“我感到病人对爱的无限渴望。在给病人带去爱的同时，一起成长的还有我本人。”李慧对生命也有了更深的感悟：“过去的我，遇到一点小事就会很慌张，现在不会了。”课余、工作之余，她还会上网查找各种信息，寻找可以帮助病人解决生活难题的基金。
      今年5月，宁养院的一位中年病人陆阿姨的亲人来宁养院取药时对工作人员说，陆阿姨托付他：在她走后，一定要送一面锦旗给宁养服务人员，因为她生前得到了宁养服务人员的悉心照顾和帮助…… 

南宁日报 2012年5月30日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