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我在中医院因为肠穿孔做了手术……9月有一次在买菜的时候突然肚子痛到受不了，被送到中医院，后来转到中心医院被确诊为小肠癌……现在啊，身上插着两条管，一条进，一条出……要不是想到我女儿，我现在就想去死了。”第一次探访，我总是不断重复这句话。
壹
10月的最后一天，阳光还算明媚。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忍着痛，拖着不太自主的身体，花了10块钱雇了辆摩托载我去2公里外的菜市场买菜，就来回这一趟，然后爬一个楼梯回到家里，我就已经喘得不行了，之前还有女儿请假在家照顾了我一个多月，只是学校里的课程不能耽误，所以前几天她不得不得回学校了，现在我只能靠自己了。
“林叔，林叔……”
楼下好像有人在叫我，“是昨晚打给我的小轶（此处为义工化名）吗？”（宁养义工探访采取轮值制，每次派出的义工不一定为同一个人，小轶是上两次探访的义工）
“对！”
我尽力迈着步伐走到窗口，把头探出去，把我楼下那个小铁门的钥匙扔了下去。
我好不容易走了两米才移动到了沙发旁，他们就已经到了2楼开门并跟我打称呼了，在我眼前的是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看起来都是跟我女儿差不多大的年纪的孩子。一个满脸挂着笑容的女孩子说，“林叔，我们是汕头大学医学院宁养义工队的义工，我是组长，我就是昨晚有打电话跟你联系的那个小轶。”
我赶紧让他们坐下，然后迅速地跟他们闲聊了起来。原来小轶是大三一名的护理专业的学生，与她同行的那个男生和女生是跟她一样在读医的师兄和师妹。
“林叔呀，我们帮你收拾一下吧。”
说罢，他们就着手开始收拾起来了，不一会儿他们就把我这个小破房子给打扫的干干净净，甚至还帮我洗菜和煮饭，把汤水沥出来方便我打进营养管。也还好有他们来了，我才可以休息一下。
这天的屋子里，出现了好久没出现过的人气和笑声。
贰
11月15日，最近两周以来，肚子痛的我总是一整晚的睡不着，吃了好几颗止痛药也都没有什么效果，我在床上挣扎到了凌晨4点多就起来了，一只手按着伤口一边走去拿冰箱里的菜，这些菜是我的兄弟姐妹们提前帮我买好了的，一般是三天买一次，不过每次他们送来之后就匆匆走了，也不留下来陪我聊聊天，因为这几天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我去买菜了，捣鼓一餐饭也常常需要2个小时左右。
“滴滴滴~”我朝阳台方向看了过去，是洗衣机的衣服洗好了。
冬天的衣服还是比较厚重，要晾上去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是有些吃力，但是又不想等到明天小轶他们来了再晾。
撑第二件外套晾上去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我摔倒了，还好啊，我的手抓到了洗衣机，才没一下子跌倒坐在地上去，就是我的伤口突然有些痛，看了一下好在没流血。
唉，看来我的时日不多了。
“林叔，明天周末了，我们的义工要过去，您这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有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的吗？”小轶给我发来了微信。
小轶这孩子真是贴心，三天两头给我发微信陪我聊聊天，有时候也打电话，来家里的时候还会很细心地观察我可能需要哪些东西，上周末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些洗洁精等生活用品，说是跟义工队申请买的，然后和其他义工们把我的厨房厕所什么的收拾的亮堂堂的。说实话，看着家里干干净净的，心情还是舒畅很多。
第二天小轶她们来家里了，跟她们聊天的过程中就说到了摔倒的事，她突然紧张了起来，然后她立即就给我检查了插在我身上的那两条引流管的情况，还有我身上的伤口，并提起了我的尿袋凑近看了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最后还一直叮嘱我，“林叔，要是这几天发现有什么异常一定一定要告诉我啊。”
小轶她们走了之后，我看向了窗外，快到中午的阳光依旧能照进这小屋子，那时我感觉生活好像又有了什么盼头。
叁
11月28日早上，这时的我已经躺在床上，身体也已经几乎动弹不得，只是耳朵还能隐约听到床边的人的话。在我床边的那个是我的女儿。
周二的时候，她就回来了，是我打电话让她回来的，因为我实在受不了了，既不想我有遗憾也不想她有遗憾，那天我跟她说了我所有想跟她说的话，包括我的后事也都跟她交代清楚了。
那天晚上我又被疼醒了，女儿守在了我的床旁，我尽量小心地起来，不吵醒女儿，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走到了沙发，身体的痛让我实在受不了了，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也不是突然。
坐在沙发上，看着熟睡的女儿看了好久好久，我还是决定在纸上留了些话，还有绝笔二字，希望留给女儿。桌子上有瓶药，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我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把瓶子里剩下的几十颗药一次性吞下，平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平静且害怕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了我女儿和我的妹妹，我突然好生气，我瞪着他们还骂他们，“为什么要叫醒我，为什么。”女儿哭了，我也哭了。
接着我的身体更差了，更虚弱了，我几乎说不了话了，只剩已经瘦的皮包骨的躯体躺在床上。
26号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整个人突然就好了，活蹦乱跳的，整个人精神抖擞，这天我的兄弟姐妹们也都来了家里，我们一起聊天，一家人好久没这么在一起过了，那天我真的很开心，而且我还如愿吃了我最想吃的雪糕。
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第二天我比往常感觉更不舒服了，我好难受，那个想法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的伤口裂开了，趁女儿不注意，我把以前搞装修时用的胶水倒在了伤口上，我当然明白26号的我是怎么了，但我只是想赶快结束这痛苦的日子。
寒流开始来了，风在窗外呼呼的叫着。
现在的我躺在床上，肢体也动弹不得，只剩嘴巴还在机械地吐着几口气，一开始热到冒汗，现在又开始感觉有些冷了。
“林叔，林叔。”我一下子就辨认出这是小轶的声音，刚好今天是周六，而她每周都会来看我，我努力地想要回应她，但是失败了，因为我已经明显感觉我的躯体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这时突然有人把手伸进了被子里，像是在给我把脉，我猜应该是小轶，把了好一会，估计也是知道我情况不太乐观了吧。过了一会我能听到人远离了床，然后像是在跟别人商量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她又进来了，“我们把林叔的裤子帮忙给他穿上吧。”
这时她又出去了，但我还是勉强能听到门外女儿的抽泣声以及有人在安慰着什么。
后来我听到两个兄弟的声音，之后我就再没听到她的声音了。
肆
那天晚上的风叫的更大声了，而且冷的刺骨，屋子的气氛也是一样。
如果说我现在还有什么遗憾的话，我想就是还没说句谢谢吧！
探访时义工为患者收拾厨房、做饭和煎药
校正：叶佳婷/督导：吴建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