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年了吧。

　　没错，去探访的时间我都忘了。但我还记得那日下了雨，晚上7点时，天已经黑透。我们提着蛋糕和相机下了公车，在昏黄的路灯下套上义工服。刚停了雨的缘故，陈叔家楼下有一些积水。从一个临街小门进去，便是阿叔家所在的楼道，是那种旧式楼梯，非常窄，上下楼的人相遇，非得侧身而行。便是如此，楼道里还见缝插针地放了些厨具，占作是简单的厨房。这栋临街的小楼是陈叔兄妹几人共同持有的，其他家人都已经搬出去，只陈叔一家留在这里，在因为套房太小所以把公共的地方也用了，这些是陈叔的姐姐后来跟我们讲的。

　　三楼就是陈叔家，陈叔的姐姐给我们开了门，她笑容很和善。我们一行5人，我故意落到了最后，因为我当时是有些不知所措的。进到门里面，才发现房子是真的很小，一个三人沙发，一个茶几，一个小小电视柜，陈叔睡的床占去了大块面积，就在斜对着门口的位置。我们进门看向陈叔，他在朝我们笑。癌症晚期恶病质的缘故，陈叔已经非常瘦，但与高凸的颧骨和深凹的两颊不相符的是，他的眼神格外明亮，使我讶然。后来我想，他大概是因为这个全家齐聚的庆生会，以及很久没拍的全家福。这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对陈叔来说，在最后的日子里，深爱的家人的陪伴大概是最暖心的事情，将这些温暖的时刻用相机定格下来，是我们能为他们做的最力所能及的事。

　　除了陈叔的姐姐，陈叔的妻子、儿子也都在家，已出嫁的女儿也带着外孙女赶来。除了未经世事的外孙女，每个人的笑容背后都藏着悲伤。我又开始不知所措，想让他们开心，又觉得太开心的笑容与这气氛实在太不相符。如此，我和同伴还是尽力活跃气氛，希望陈叔能有一个轻松愉快的生日会。陈叔也真的很开心，说了好一会儿话，拍了全家福之后还跟我们合了照。

　　大约9点钟时，由于陈叔要休息，我们便离开去给他读高三的儿子做课程辅导，回到学校已经近11点。我们回去的路上并无多言，只提到他们的全家福照片刷出来以后，要放进相框里送过去，然后便分别了。这之后的第三天，突然接到同伴的消息，陈叔去世了。我当时愣了一下，然后特别遗憾，遗憾到很难过，因为全家福的照片还在打印店，还没来得及装进相框，我们还没来得及送过去，陈叔他，真的没来得及看到。那是我第一次经历服务的患者去世，也是第一次感到生命无常。后来，全家福被同伴拿给了陈叔的家人，我没再见过陈叔的家人。

　　我一直觉得不知所措，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们很想做，但能做到的太少了。直到有一次，我想，若我不久于人世，我会怎样？我大概会很害怕，也很孤独。我将要去往一个完全不了解的地方，我将要离开我爱的人，我爱的人将失去我。到那时，我想最想要的，会是陪伴。至此，我开始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也许他们真的很需要。中国每年因癌症死亡约250万人，这中间，不知有多少人在孤独冷清中死去。真的希望更多人关注宁养，加入我们。我想，如果只能看着生命慢慢逝去，那就放下手术刀，静静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