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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想·随笔
[武汉]宁养日记1·连载(武汉宁养院义工 徐武)
发布单位: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宁养院 发布时间:2012-3-28

2012年3月22日星期四天气:暴雨

      今天是第一次去看望病人,心情有些忐忑。

      早上起来,外面下着滂沱大雨,原本和同伴约好的骑自行车出行的计划泡汤了。

      雨下得出奇的大,天气也很冷。我们转乘公交车,几经辗转才来到阿姨家的楼下。楼道里一片漆黑,让人心里发怵。暗暗在心里诅咒了几下设计这栋楼的人,叔叔已经为我们开了门。

      我的手开始不自觉地握紧了。

      入眼处,是一个略显苍老的中年男人,还有他背后,那床边背对着我们的瘦小身影。阿姨正坐在特制的椅子上小解。

      场景有点尴尬,阿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催促叔叔扶她起来。叔叔一边招呼我们进来,一边扶阿姨起身。原来,没几天,阿姨的病情就恶化了,现在下肢瘫痪,小解也需要人帮助。

      这是一个阿姨他们租住半年多的狭小屋子(在汉口的房子已经卖掉治病了),一进门,就觉得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中药和排泄物的混合气味。我强忍住胃中的翻腾,努力适应下来。

      阿姨显得很年轻,很有精神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她有43岁。(后来听阿姨说起,当初医生确诊的时候还一阵惋惜,说这么年轻的女孩得这么个病,真是可惜了······)同伴已经开始和阿姨聊起这几天身体的变化,叔叔在一旁解释和补充。因为是第一次来,我在一旁竟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因为我们的到来,阿姨显得很开心,叔叔脸上也始终噙着笑意。他们俩交流,偶尔谈及病情、身后事、遗体火化等敏感词汇,也毫不避讳,笑容依旧,似乎癌症和死亡只不过是一件平常的事罢了。

      话匣子慢慢打开了,话题也渐渐丰富起来。

      出发前,同伴对我说,阿姨真的好伟大,我还有些不解。随着话题深入,我才明白,“伟大”这个词带给我的震撼。

      阿姨告诉我们,有150个小孩在等她的眼角膜。说这时,她一脸的欣慰和满足。

      阿姨是遗体捐献的志愿者。

      她还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把身体的其他器官捐出去,比如肾脏,比如皮肤······能多救一个就多救一个。

      叔叔笑着提醒她,到时候你吃不下饭,瘦得皮包骨头,你那皮肤还能用么?

      阿姨笑了,说也是,好的就捐出去,坏了就不行,要对别人负责……

      阿姨有一颗水晶般善良的心。她告诫我们,一定要做一个善良的人,现在帮助别人,将来陷入困难,别人就会帮助你。

      阿姨很坚强,很乐观。在她的脸上,看不到对死亡的恐惧,相反,是一片平静和坦然。

      生命是脆弱的,人心是脆弱的,如能够坦然面对死亡,面对病魔,面对日益不堪的身体,面对即将逝去的生命。我自问做不到,阿姨却做到了。不仅如此,在这个时候,她还想着如何捐献身体,如何救助别人,真的很不容易,或者说,很伟大……

      我认真的看着她,对她说着笨拙的话:“不管以后怎么样,都要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阿姨笑着点头答应。

      叔叔是个话匣子,被我问起文革的事,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阿姨很可爱,有时候像个小孩,跟我们说起以前去过的种种地方,给我们讲三峡,讲白帝城,讲江南,一脸的幸福。

      阿姨说,想看看武汉现在的变化,生病的这两年就没怎么出去过,现在又瘫痪了,更动不了。

      我说,阿姨,下次过来,我把武汉的变化还有武大的樱花都拍下来给你看,好不好?

      阿姨笑得很开心,使劲的点头。

      阿姨信佛,喜欢佛经音乐,手机里存的一些不知怎的找不到了。我答应她,下次来的时候,带好多好听的经文歌给她听。

      临走的时候,阿姨问我多少岁,又对叔叔说,这孩子好贴心。
      我说十九岁。阿姨笑了,怪不得,像我儿子,才小他一岁。
      我也笑了,我可以做你干儿子呀!

      好啊好啊,她满口答应,又是一脸笑意。叔叔也乐了。

      回来的时候,依然下着大雨,依然很冷。
      心,却是暖暖的。

 

      下午给阿姨打了个电话,阿姨姓尚,我叫她尚妈妈。

      尚妈妈的肺已经被部分切除,所以说话有些喘,吐字也不清晰,可我依然听出她声音里的激动。电话那头,尚妈妈对着叔叔说道:“我干儿子给我打电话了咧!”

      那一瞬间的感动,如此深刻,我久久不能忘怀。

      宁养院的吴老师人很好,让我转告尚妈妈,她四岁小儿子的自闭症可以争取免费康复治疗了。

      刚吃过晚饭,准备今晚就去尚妈妈家,尚妈妈却忽然来了电话。

      “我是你干妈,”她边说边喘,有些小小翼翼地问,“你明天确定要来么?”

      “我准备待会就过去呢!”

      “你可以明天来么?干妈有事求你呢。”

      “好啊,干妈,什么事”我改口叫干妈了。

      "明天你叔叔要去一趟汉口,下午才会回来,你可以来一趟么?”干妈说得很小声,喘得很厉害,没有多余的力气。

      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明天我上完课就过来,可能会稍微晚一点,你要等一会好么?”

      “没关系!没关系!我明天不关门,等你过来。”她如是说。

      不知怎的,我似乎很期待明天去见她,去见我的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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